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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回去,便遭了梅皇後一頓教訓。 (1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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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不見,他居然比她高出足有一個頭,面色紫紅,跟從前清秀白凈的那個簡直不是一個人。

不過,聲音的確是他。

思慮間,秦壁三兩步走了過來。看著需要自己擡頭仰望的他,蕭緯莫名有些慌。

她不懂,重生一世,怎連身高都能重造?

“阿軟,你又發楞了?”秦壁略低下頭,下頜差點就挨著蕭緯頭頂。

蕭緯本能退後一步,眼神來回躲閃。

這時,小白虎又叫起來。

蕭緯趁勢道:“借我支箭,我要將這石塊震碎,讓小白虎拔出腳。”

秦壁低頭一瞧,眼神立刻冒出光。

這可真是天賜良機,總算能在阿軟面前顯擺一回箭術,讓她知曉,現下他不是什麽都不會的廢物。

秦壁飛快跑回山丘頂,從馬褡褳裏取出羽箭,而後在原地擺出射箭姿勢,驕傲說道:“阿軟,讓我來。”

蕭緯有些懷疑,叮囑道:“你可別射中小白虎了。”一邊擋住小白虎的雙眼。

小白虎調皮伸出舌頭,沖著玉手舔了兩下。

“放——心——”

秦壁話音剛落,羽箭便破空落至石縫三寸處,箭尖沒入石棱。

蕭緯按捺住訝異,盡量讓自己聲音聽上去不露異樣:“再來一箭就成了。”

“阿軟之令,莫敢不從。”秦壁深深看了蕭緯一眼,再度搭弓上箭。

蕭緯羞得低下頭,連小白虎的眼睛都忘了擋。

亂了,這個秦壁,身上的勇武之氣竟和哥哥越來越像。

再一箭後,石縫左邊多出許多碎石渣。不待蕭緯動作,小白虎已機靈拔出腳。一邊拔口中一邊嗷嗚,似既疼又高興。

秦壁背起弓走下來:“它可真像我上次和英哥兒烤紅薯吃的樣子,手被燙到還樂得嗷嗷叫。”

蕭緯也有同感,小白虎真是太可愛了。

隨著秦壁的靠近,他身上那股熱意也隱隱逼近。蕭緯不敢擡頭,目光從他肌肉賁起的胳膊滑過。他壯實的身軀、黑黝黝的瞳孔,甚至擲地有聲的話語,都讓她陌生。

他長大了,已到了可以娶親生子的年紀,不再依賴她了。

想到這點,蕭緯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高興。

她用不穩當的手,顫抖著替小白虎撒好金瘡藥,心思紛亂。

秦壁主動將幼虎抱進懷裏:“阿軟,我們三年沒見了。”

蕭緯嗯了一聲,依舊蹲在原處,任由石坑裏的狗尾巴草刮到她脖子上。

“阿軟,你都沒誇我。哼,三年裏你恐怕都沒想起我,我可是每日都想到你的。”秦壁語氣中帶出幾分撒嬌,似突然變回從前愛哭的嚶嚶怪。

蕭緯松了一口氣,笑道:“殿下越來越厲害了。不僅長高,就連箭術都精進了,阿軟只能自愧不如。”

秦壁暗自偷笑,原來阿軟還是喜歡他撒嬌。無意識緊了緊胳膊,引得小白虎“嗷嗚”抗議。

兩人並肩而行,身後跟著兩匹馬。秦壁本有一肚子話,見到人卻不知從何說起。先是沈默,躑躅半天後打算傾訴衷腸,結果前頭隱隱傳來幾位小姐們的嬉笑聲。

他只好失望道:“晚上我在小樹林外的路口等你。這畜生我先幫你餵幾天,回頭我調.教好了再送去蕭家。”

說著將虎兒放進褡褳中,翻身上馬。

蕭緯望著他的背影,心緒久久無法平覆。

“阿軟,怎麽魂不守舍的?獵到什麽沒有?”周韻怡騎著馬笑吟吟過來。

蕭緯搖頭。

周韻怡湊到她耳邊悄聲道:“我看到太子殿下過去了,他是來找你的吧?”

蕭緯被她臉上的揶揄弄得耳朵發熱。

邊上響起王寶玥等人的聲音。

“時辰到了,該回去了。”

“聽說安王世子獵到一頭野豬,不知今日哪個隊能獲勝?”

……

蕭緯這才騎上馬,兩人一同往營帳方向奔去。

回去時,閔將軍正在統計結果。

因為多了頭野豬,今日拔得頭籌的是安王世子隊。秦壁帶的隊次之。靖王世子隊第三,秦韞對排在末尾。

秦壁雖未拿第一,不過贏了秦韞就夠了,最主要,阿軟已見識他的箭法,那個頭籌可有可無。

跟著,營帳外便燃起五堆篝火用來烤肉。獵物豐富,光是野豬和山雞都吃不完,平帝便讓人將獵物分出一半送去附近的村子。

平帝心情甚好,這烤肉宴便熱熱鬧鬧持續到月兒高掛。

待眾人各自回到住處,亥時已過。

蕭緯掙紮良久,才決定到林子路口看看。她同周韻怡說有事出去一趟,周韻怡笑著將她往外推。太子要見太子妃,她怎會當惡人。

蕭緯慢悠悠走到約定好的地方,秦壁已經候在那。背對著她,背上的老虎圖案在月光下熠熠生輝。

聽見腳步聲,他轉過來,沖著蕭緯身後的秋葵直擺手:“不用跟著,一會我定將阿軟全須全尾送回來。”

語氣裏的強勢根本不容置喙。

秋葵看了蕭緯一眼,這才轉身離開。

蕭緯見此時已夜深人靜,便道:“你有什麽要說的?”

雖說有婚約在身,但畢竟孤男寡女,兩人不好獨自待太久。

她低著頭,只見秦壁一雙腳走到自己面前,不待她反應過來,腰上忽地傳來一股壓力。

原來秦壁掐著她的腰往馬上放,蕭緯差點嚇得叫出聲。

“你做什麽?”蕭緯壓低嗓子問。

“帶你去個地方。”秦壁噙著一抹得意的笑。“坐好了。”

蕭緯只好分腿跨坐,一雙臂膀從後頭伸出,將她圍成圈。當馬兒飛馳,身後的胸膛不時貼到她背上,惹得她好一陣別扭。

他如今力氣大膽子也肥了,都敢自作主張擄走她。可她一點不討厭,怎麽辦?

蕭緯滾燙的雙頰被黑夜擋住,耳邊只有呼呼風聲。

馬兒抵達丹山山腳時,秦壁扶著她下馬。他的手大而有力。當蕭緯的小手被攥住時,她幾乎有種錯覺,那雙手從此能替她遮風擋雨。

秦壁脫下身上的黑色鬥篷,“穿上。”笑著看她的同時,替她系帶又戴上兜帽。

每一個動作皆不容抗拒,就和他的眼神一樣堅定。

蕭緯在心頭氤氳開的歡喜中神游萬裏。

兩人手牽手,沿著山脊線一路往上攀爬。忽左忽右,蕭緯行至半途便分不清方向了。而秦壁,一路上氣定神閑,右手摟住蕭緯的腰肢,左手或撥開高過頭的草叢,或驅趕眼前盤旋的蚊蟲。

“小心,這裏有塊石頭,別絆到了。”秦壁的嗓子比從前粗糲些,他似乎對這地方很熟。

走了近半個時辰,蕭緯忍不住了:“我們要去哪?”

“很快到了。”秦壁只溫柔笑著,卻還是不肯透漏口風。

終於,當翻過兩座丘陵後,秦壁停了下來。他捂住蕭緯的眼:“往前走三步。”

蕭緯被那滾燙的大手弄得心神不寧,哪還顧得上七想八想,照著他的話做了。

片刻後。

秦壁放下手:“睜眼。”

蕭緯眼皮掀開,立時被眼前的景色驚到。這月色太美了,真叫人嘆為觀止。

他們站立之處應靠近丹山山頂,算是個淺山坳吧。不知是不是這個位置特殊,月亮碩大如銀盤,且讓人覺得觸手可及。

下頭是渺小如蝸牛的小村落,一間間房子錯落有致。瓦片和茅草都被照亮,銀光芒芒,仿似銀河傾落在那片屋頂上。

“阿軟,你還記得嗎?有次你問我,你若想要天上的月亮,我能摘給你麽。後來我想了很久,覺得不能。直到我無意中發現這個地方。”秦壁說到這,頓了頓,一張臉徹底舒展開。因看不出膚色,容顏又變回那個面無瑕疵的少年郎。

“三年前,我發現這裏是賞月勝地,元夕那日想帶你來看。可你不搭理我。”秦壁語氣忽地落寞,“我知曉,我過去什麽都不懂,什麽都不會,配不上你。”

蕭緯聽得心尖一疼。他竟這般想?

“可如今我不那樣了,我精通騎射,這幾年我又好好學了四書五經,能作詩還能讀史。周太傅對父皇誇了我許多次,還有英哥兒,他也誇我長進了。”秦壁猛地抓住蕭緯右手,捧到自己胸口,雙眸癡纏:“阿軟,你說,如今我配得上你嗎?你還會不會不理我?”

蕭緯聽著聽著,睫毛怯生生顫抖,檀口張動幾下也沒能擠出一個字。

終於,一行清淚從睫毛處滴落。蕭緯淚眼濛濛凝望眼前人,胸口滿懷激蕩。

就算你再負我一次,我也認了。

因為這般深重、這般駭人的幸福不會再有誰能帶給我。

“阿軟,別哭,別哭。”祈求聲裏帶著股沈痛沙啞。

可那眼淚卻不肯聽話,越流越多。

秦壁最舍不得見她哭,一沖動便吻上她的眼睛。

微熱的唇在她眼皮上輕蹭,一下,又一下,像根羽毛在撩,撩得人連傷心都沒法繼續了。

他邊親,邊低聲吐衷腸:“阿軟,我每年都陪你賞月可好?我要送你一山的月光,再送你一河的月光,日後還有幾十年,每年都有元夕、中秋,我再送你一城月光,滿天下的月光,這樣送一輩子,大概夠抵得上那塊玉佩。”

蕭緯聽得怔住。

秦壁察覺懷中人的溫馴,嘴唇不由放肆地往下移,一點一點,從睫毛移到臉頰,再到鼻子,再往下,便觸到他神往已久的紅唇。

開始他只敢摟著蕭緯輕啄,見蕭緯渾身無力往他手臂靠,那膽子就冒出來了。立時和風轉為暴雨,靈巧的舌頭探進那張香軟濕潤的小嘴,貪婪吮吸。

蕭緯被吻得頭暈腦脹,只能將身子倚靠進他懷中。

軟玉在懷的秦壁,此時恰似心花怒放,苦等三年,他總算能一親香澤。

兩人正吻得熱火,忽聽身後一聲駭人虎嘯。“嗷——”叫聲激越蒼涼。

不好,有老虎。

秦壁頓時驚得綺念全飛,扭頭去瞧身後吊睛白額虎,右臂本能將蕭緯摟緊。

“嗷嗚——”又是一聲驚天虎嘯。

那老虎打了個呵欠,優雅地朝這對小兒女信步過去,嘴裏猶冒腥氣。

蕭緯本就雙腿發軟,這會突地一驚一乍,平日的冷靜一時半會找不回來,身子在鬥篷下瑟瑟發抖。

蕭緯哽咽道:“快跑。”

秦壁只抱住她不語。他們兩個人,跑是定然跑不過老虎的,唯有放手一搏,才有一線生機。

老虎從叫第一聲起,距離二人也只兩丈。這會已到了秦壁身後。

蕭緯強作鎮定,兩手在秦壁身上來回摸索,皺眉問:“沒有匕首嗎?”

秦壁暗自懊惱,怎就忘了帶武器呢。

老虎低頭在秦壁背後又蹭又嗅,像是對他衣裳上繡著的老虎花紋感興趣。

兩人驚訝不已。莫非老虎是被他這件騎射裝吸引來的。

秦壁忙推開蕭緯:“你快走。”

“我不走。”蕭緯瞪著眼,兩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,再也不肯松開。

她才剛決定要和他重來一次,怎能一個人逃跑。要死就一起死好了。

老虎嗅完秦壁,又將目標改成蕭緯,虎臉在她胳膊上頂了半天,叫聲似溫柔許多。

過了片刻,虎兒又湊到秦壁身後,伸爪撓向他後背,尖爪將金線扯出老長。這哪裏是老虎?簡直就是家養的小貓,扯線頭玩呢。

兩人都被這只非同凡響的畜生弄糊塗了。它怎不咬人?

還是蕭緯靈敏,直接摸上他腰帶:“快脫掉。”跟著又替他剝開胸前的盤扣。

秦壁被脫得就剩一身渾白裏衣。

那白虎沖他們仰了下脖子,輕嗷兩聲,跟著叼起地上的朱紅長衫,飛奔而去。

月光依舊,山林恢覆靜謐。

秦壁激動抱住蕭緯,額頭的汗全沾到蕭緯脖子窩裏。

“好險。”秦壁忍不住流出幾顆眼淚。

“我們還活著,沒事了。”蕭緯也覺慶幸,輕拍他的後背安撫:“我想,這只老虎會不會是小白虎的母親。它聞見我們身上的氣味,所以不咬我們。”

“定然是。善有善報,都是你的功勞。幸好今日你救了小白虎,不然這會只怕已葬身虎腹。”秦壁瞬間又變成一尾活龍。“讓你受驚了,是我不好。”說著在蕭緯額頭輕吻一下,弄得她又羞又囧。

他打橫抱起懷中人,大步朝山下走,一雙臂膀充滿力量。

蕭緯不知自己怎麽下山的,好像被他抱著走了許久。

坐到馬上,秦壁仍摟著她喋喋不休。

“可惜今日晚了,本來我還準備帶你去山下那個村莊的。有條河畔種了桃花,花瓣被風刮到河面,落花映流水,千嬌百媚,在月光下也特別美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父皇讓我挑個地方理事,周太傅說去刑部,周長史說去兵部。你說去哪兒好些?”

“嗯。”

“阿軟,你想什麽呢?就會嗯了。”秦壁故意在她腰上撫了一下。

蕭緯紅著臉不語。她根本沒聽見他說的什麽。

從林子口下馬,秦壁捉著她的手戀戀不舍。兩人又是一番柔情絮語,秦壁這才肯放人。蕭緯披著鬥篷回去,子時已過,免不了又被周韻怡取笑一頓。

她一夜輾轉難眠,心臟似泡進糖水裏,溢出的滿滿都是甜蜜。

兩日後,數百人又從獵苑行宮離開,一路浩浩蕩蕩。

蕭緯回到國公府,心情奇佳,嘴角幾乎無時無刻不吊著。幾個丫鬟都知曉,這是和太子殿下和好如初了。整個燕子塢,裏裏外外一片祥和。

太子大婚定在明年九月,在蕭緯及笄之後兩個月,那時天氣不冷不熱,出嫁能少受幾分罪。

這一世的婚期,比前世提前兩年。聽禮部送箱籠的人說,婚期是太子敲定的。

蕭緯想到這點便覺羞臊,都怪秦壁太心急了,弄得幾個丫鬟還有周韻怡,全拿婚期取笑她。

太子妃的行頭都有禮部操辦,不過她還是想親手為秦壁做一雙吉蟲圖案的鞋子。

☆、金夫人怒

幾乎整個三月,蕭緯都在和那雙鞋子作戰。

前世她從未做過針線活,繡藝半點不通,加上鞋子比一般的香囊荷包更難做,她幾乎是足不出戶待在燕子塢。

四月中旬,蕭國公蕭明奉詔回京。這對蕭緯來說,真是天大的喜事。在她心底,她已近三十年沒見過父親,這才放下那雙剛那納底的鞋子,一心等待國公爺歸家。

到四月十二這天,蕭明淩晨到的西郊,天剛亮便派人回家遞話,說是得進宮面聖,讓金夫人和一雙兒女先吃飯。金夫人卻還是早早進前廳坐等,夫妻一別三載,好容易重逢一回,她如何能在院子裏呆得住。

蕭緯看著母親激動的神情,心中甚是唏噓。

她的父母,一生相親相愛,雖不能長相廝守,然心裏永遠裝著對方。但願她和秦壁,日後也能如此。

只不過,帝王之心難測,他如今看她一往情深,卻不能保證登基後不寵愛其他妃嬪。

這一世沒了周韻音,也有其他女人,他能對她一如既往嗎?

蕭緯盯著湘裙底的五彩絲線襟邊發起呆。

到中午,蕭英急急從東宮趕回家,一臉興奮。他也三年沒見父親,方才在紫宸殿外好容易說了兩句話,平帝便將蕭明喚走了。

“娘,爹就是擔心你們不肯吃飯,特地命我回家瞧瞧。”蕭英興沖沖開口,轉頭便訓起蕭緯:“你這丫頭就會幹坐著,也不勸勸娘記得吃中飯。”

“娘心中記掛爹爹,我可勸不動。”蕭緯故意笑著瞟了眼金夫人。

金夫人被一對兒女說得羞臊不已。片刻後,臉上紅暈方消,又問蕭英:“你可吃了?”

蕭英大喇喇往對面圈椅一落:“娘,我餓了。看樣子,皇上跟爹有得說,怕得下晌才能回府。”

蕭緯聽得凝神,皇上將爹爹突然召回來,也不知是為了什麽?這可是前世沒有的事。

待三人在旁邊小飯廳用畢中飯,蕭緯便回燕子塢了,蕭英則帶著屬下回東宮。只有金夫人,獨自坐在前廳,一直等到日落西山,才將蕭明等回來。

夫妻分別三載,自是一番契闊。到晚飯時分,一家四口圍坐成圈,看著兩鬢未白、容貌英俊的蕭國公,不止蕭緯灑了一頓淚,金夫人也激動得又哭又笑。

難得的一頓團圓飯,夫妻聚首,兒女結伴,四人均是百感交集。

蕭緯樂見父母恩愛,吃過飯便笑嘻嘻走了。

次日早上,蕭緯往主院給蕭明夫婦請安,剛走到假山邊,卻見關嬤嬤拎著藥罐子出來。她彎著腰,左顧右盼,樣子頗有幾分鬼祟。

蕭緯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多疑,便站在原地觀望。看了一會知曉,關嬤嬤是要倒藥渣。

煎藥是常事,不尋常的是關嬤嬤的神色,似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一般。

蕭緯留了心,讓秋蓮將藥渣悄悄包起來。

請過安,藥渣送去回春堂。經過查驗,這藥渣確定是一副避子湯,無毒。

中午,秋蓮回到府裏,將結果報給蕭緯。蕭緯聽完訝然不已,關嬤嬤是母親院子裏的人,這避子湯怕是替母親熬的。

難道母親不想再生孩子?

這實在說不通。娘和爹如此恩愛,爹待不了多久又要回北疆,若能再替他們生個弟弟或妹妹,不是很好。為何娘不願懷胎呢?

蕭緯感覺十分不對勁,立即讓人喚來關嬤嬤。

“嬤嬤,您是母親身邊的老人了,阿軟一向敬重您。不知您今早熬的避子湯,是給誰喝的。您可能替阿軟解惑?”

關嬤嬤倒是未見慌張,反而訓斥道:“姑娘,這藥是送到少爺院子裏的。小姐還是姑娘家,怎可操這份心。”

蕭緯心裏咯噔一下。哥哥院子裏幾時有通房丫頭了?

不過她挨了訓,不好從關嬤嬤這再打聽,便點頭道:“是阿軟的錯,我不問了。”

關嬤嬤放軟語氣:“姑娘不是開始做繡活了麽,這才是大家閨秀的道理。好好養著,養到水靈靈地出嫁,至於那些,哪是姑娘能過問的?”

蕭緯聽得無語,卻還是嗯嗯應了。關嬤嬤沒有壞心,說的話也並非刻意針對她,只不過那些三從四德是尋常道理,她卻不是尋常人。

關嬤嬤訓完話便行禮告退。

蕭緯見她出了門,便讓秋蓮去打聽,看蕭英院子裏誰成了通房丫頭。

半個時辰後,消息傳回來。正是蕭英身邊的大丫頭青梅,並且,在兩個月前青梅已經伺候過蕭英一回。

蕭緯甚是郁悶,這也是前世不曾發生的事。前世,哥哥在成親前一直潔身自好。

可她不能去責怪哥哥。十六歲男子,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。她只是怕蕭英沾上不好的習氣,淪為紈絝子弟。

姓童的詛咒蕭家一定會敗落,哥哥是蕭家未來的頂梁柱,敗落必然從他起。

蕭緯覺得不能任由蕭英的性子,便讓外頭的喜鵲去查,最近蕭英都和誰玩。

過了幾日,消息送進來,蕭英除了去軍營和東宮,甚少在外消遣。惟有一次去過金桂園,陪同的人有王仁和秦韜、秦莽、周慕文、秦隱、秦韞。據黃吉說,他迷上了金桂園的女妓,綠鬟,當場提出替綠鬟贖身。不過,綠鬟早就被王仁買下,王仁不肯轉賣。

聽到這個消息,蕭緯簡直氣得咬牙。

哥哥這是著了人家的道。

可這事不好辦。

關嬤嬤說得清楚,她是一個閨閣小姐,根本不該插手哥哥的房中事。她若派人殺了綠鬟,萬一走漏風聲,哥哥只會生氣萬分,到時他們兄妹便有了齟齬。

蕭緯苦思好幾日,始終沒想出一個好辦法。結果,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蕭國公回北疆的隔天,金夫人將蕭英院子的一眾奴仆賞了頓板子。

因為,青梅懷孕了。

青梅是喝過避子湯的,照理不該懷上。可她就是懷上了。這證明,蕭英院子裏的人陽奉陰違。

金夫人雷厲風行將青梅鎖進柴房。審訊時,青梅堅持說她喝過避子湯。

但金夫人根本不信,當場命人熬了落胎藥送來,親眼盯著關嬤嬤灌下去。青梅的孩子一日之間便從有到無。

金夫人這場怒火令府裏上下人心惶惶。

不僅仆人見識到金夫人的果決,就是蕭緯,也大吃一驚。在她心裏,金氏是個頂溫柔的人,她從沒見她發過這般大火。

原來,蕭家不可有庶子的家規,是不可違背的鐵令。

蕭英回府後聽說此事,心底略有些不快。不過他也沒想太多,畢竟金氏是他的母親,處置內務本是應有之意。

青梅被鎖進柴房三天,蕭緯便獨自在燕子塢焦灼三天。

改變的事情越來越多。

南下的周韻音、哥哥和秦壁的結拜、她和秦壁的婚期、父親的突然回京……如今,又加上哥哥院子裏的是非。

難道哥哥真的會一點點變壞?

蕭緯極其不安。

到夜裏,看守柴房的婆子打開門去凈房,回去時,青梅不見了。

金夫人本欲狠狠罰兩個守門婆子,結果被蕭緯攔住。因為,青梅是她故意放走的。她想看看,究竟青梅背後有沒有什麽人在操控。

不出所料,青梅逃至貧戶巷一間民宅,隔日,便有人去了那間棚屋。那人,正是長公主府後廚采買。

顯然,青梅懷孕又是長公主手筆。她故意派人搭上青梅,蠱惑她給蕭英做妾,以達成破壞蕭家家風的目的。

蕭緯決定給長公主一點顏色,動動王少卿的位置。然而,沒等到她出手,長公主病危的消息便傳開了。

她這才想起,上一世長公主也是這個時間不行的。既是馬上要死的人,那就只好算了。

四月二十,多位權貴之家的夫人約好,一同去長公主府探病。金夫人也在受邀之列。這次,金夫人沒有拒絕。

上午,蕭緯跟著金氏一同去了王家。據她觀察,王家從管家到仆從,無不小心翼翼。

幾位女眷進到正堂臥室,長公主半靠在床頭,面色灰敗。她勉強同金夫人打了聲招呼。眾位夫人見她無力招呼,都識趣地退了出去。

在前廳坐了片刻,眾位夫人正打算道別,不料平帝急急趕到王家,準備送這個親姐一程。

夫人們便不好走了,要走,也得等皇上先走。

王家氣氛低迷,夫人們待得十分拘束,既不能打葉子牌,也不好談笑風生,只能偶爾說一兩句不痛不癢的話。若是往日聚在一處,夫人們必要彼此打聽兒女親事,不過長公主即將大行,這親事就不能問。

一群人正憋悶著,門口忽然走進一個王家丫鬟。“皇上請各位夫人進去。”

廳內眾人紛紛暗自揣測。皇上來送長公主,兩人這會該說些體己話才是,怎將她們這些外人喊進去?

蕭緯覺著不對,渾身汗毛豎起。她扯著金夫人後邊衣裳,跟隨大隊伍又回到臥室。

臥室的氣氛比花廳更沈悶,空氣裏飄著一股讓人不適的老人氣味。

金夫人領著蕭緯行了禮,而後站到一邊。

“人都到了。你究竟有何心願,非得當著眾人才能開口?”平帝面色明顯不好。

眾人聽出意思來了。長公主要交代遺願,並且,特意讓人請她們作見證。這不是懷疑皇上,怕皇上反悔嗎?哪有這般打皇上臉的?

眾人叫苦不疊。

蕭緯覷著床上枯槁的婦人,豎起耳朵。

長公主輕瞥金夫人一眼,揪著眉,有氣無力說道:“我想……請皇上下旨,讓寶玥……同國公府世子……結親。請皇上成全,我就這一個小心願了。”

空氣裏登時傳來抽氣聲。

平帝苦皺起臉。

她這是逼宮,以死相逼。

金夫人這才明白,為何自己會被叫進來,原來長公主還在打蕭家主意。不知皇上會不會同意?皇上就這一個親長姐,又是彌留時的遺願……

金夫人有些沒把握,揪緊手中帕子。

蕭緯氣得火冒三丈。

這個長公主實在叫人惱火,連死都要坑蕭家一把。

臥室靜默一片。

平帝盯著床頭的老婦人沈吟,稀疏的眉毛一上一下。他略略吸了一口氣,冷聲道:“寶玥的親事朕會操心的。你累了,歇著吧。”

跟著轉身而去,走得極為幹凈利落。

長公主驚得瞪起眼,不敢相信皇上竟如此不顧親情,躊躇兩下,半個身子從床上栽倒下來。

屋裏頓時亂成一團,丫鬟仆從來回奔走。

蕭緯悄悄撫心,還好,皇上沒上當。哥哥的妻子只能是杭州卓氏,他們第二個孩子是臨江王蕭朗,那可是玉檀的夫郎。

一行人很快出了王家。當夜,長公主含恨去世。

京中又得守孝一月。聽說蕭英沒再去找綠鬟,蕭緯總算能過回安逸日子,重新拾起給秦壁納的鞋底。

轉眼到了禮部送聘禮的日子。

秦壁帶著六喜一同來了國公府。蕭緯看見六喜,自然而然想起從前的玉虎公公,司禮監掌印太監。

這一世,六喜沒有被皇後杖斃,孔琥應該不會進宮了吧?

玉虎公公本名孔琥,出自青陽孔家,天生喜讀書且過目不忘。就因孔琥、孔玨兄弟倆參加八月鄉試,孔琥被人擄走,後來才進宮做了太監。孔玨則扯了“瘸腿解元”。

一直到孔玨的兒子入主內閣,孔家都在尋找背後仇人。

孔家,是收養孔如兮的仁義之家,孔尚書來日更是三朝元老,秦瑞的左膀右臂。

既然她知曉天機,何不幫孔家避過一劫。沒有這一劫,孔家的發跡能提前三十年。

蕭緯斟酌一番,決定親自往青陽去一趟。不過,此事不能同金夫人直說。蕭緯打著的幌子是,去江南探望外祖母。

金夫人聽說她要回江南探親,激動得淚眼盈盈,隔天便收拾行囊、調集人手。

秦壁聽說她要去江南,便問周長史,他要如何才能說服皇上,同意他離京。周長史上了份折子,稱太子年歲漸長,該四處游歷增長見識,請求皇上允準,私服往江南巡查各州農桑要務。

秦壁如今在工部學習理事,水利、農桑皆需涉獵。平帝朱筆批了“準”,秦壁興奮不已。

到五月底,諸事備妥,秦壁跟從蕭緯探親的車隊。二十幾駕馬車,浩浩蕩蕩踏上南下之路。

***

明月村。一晃進了六月。

妙仙觀前後院已砌墻隔絕。後院有三間房,臥室、凈房和書房。妙童和田絕保持著日夜不離的習慣,即便妙童洗澡,田絕都得在門口守著。

“我洗好了。”妙童披著一襲輕紗出來,臉被熱氣熏得酡紅,眼神卻很冷淡。“你也去洗洗。”

“哦。”田絕木訥應了。

進到凈房,裏頭水霧氤氳,一個大木桶裏飄滿各色花瓣。

妙童夏日沐浴,已成田絕最辛苦的事情。他得挑滿一整缸水,才夠她沐浴一回。因此他每天都就著她洗過的水洗澡。好在,即便是用過,那水也不臟。

他脫下衣裳泡進木桶。當溫水漫過胸膛,腦中陡然冒出一副女子出浴圖。雪白胴.體,濕噠噠的長發被一雙無骨葇荑撥到一側,女子擡起頭,露出一張絕世無雙的臉。

十四歲的妙童已美得眩目驚心。她長高了許多,身段也發育得婀娜,渾身上下籠著一股說不出的奇異冷香。稍一靠近,便讓人遐思無限。

田絕猛地搖頭,似想搖碎腦中香艷的畫面。可那張臉上的魅惑表情,頑固至極。

他渾身發熱,下身硬挺如劍,幹脆將頭也埋進水裏。憋了很長一口氣出來,總算忘記方才的畫面。

這已經不是一兩次了。莫非,真該娶親了?或者,明日出島時去趟青樓。

田絕很苦惱。他如今已不敢直視妙童,尤其當她清淩眸子閃爍時,他總覺心慌意亂。

不能再這樣下去。

田絕洗完澡清理凈房,回到臥室已是兩更天。臥室分裏外兩間,中間用紗簾隔著。田絕睡的地方是一張簡陋竹床。

順著粉色紗簾望進去,裏頭的童姑娘還在打坐。田絕心事沈沈躺到竹床上。

“明日買點朱砂回來,我要起卦。”妙童動聽的聲音響起。

“好。”田絕應了。

“你不問我為何要起卦?”妙童忽地掀開紗簾,朝竹床行來,紗衣內的綠色肚兜一目了然。

田絕慌亂起身,順嘴問道:“你為何要起卦?”

妙童輕笑,瞧著心情甚佳。“因為,我們就要離開這了。明日起卦,看看出島後的運勢。”

“哦。”

田絕低下頭,對這件事半點不在意。去哪不是去?他在意的是,自己快要壓抑不住的心火。一想到這,身子瞬間有了異動。他只好翻身背對妙童。

妙童見他笨得跟木頭一樣,不悅回到自己床上。

隔天傍晚,田絕從東極鎮采買回來。剛進妙仙觀後院,妙童便陰沈沈盯著他來回走動的身影。待他將白紙朱砂擺好,妙童厲聲問道:“今日你去哪了?”

田絕心一驚,手上的朱砂粉灑了一桌。

他今日去了一處暗娼窠子,可是並沒能瀉心火。當那個身段豐滿的妓子貼上來,他聞見她身上的脂粉味,只覺厭惡。

自從來到明月村,他便沒碰過女子,他都懷疑自己是否出了毛病。可面對妙童,他又渾身發熱。

田絕的臉從青到白又到紅,他也想不通,為何會對妙仙娘子生出不能見人的心思。

妙童見他不回答,愈發氣怒:“你去妓院了?如何,滋味可好?”

“我……”田絕支支吾吾,說不出辯駁的話。

“是我虧待你了。你跟著我這幾年,連只母蒼蠅都見不著,心裏憋狠了吧?”妙童面寒如冰:“說話,那個女妓的滋味可好,是不是讓你銷魂蝕骨了?”

她雙眼瞪得老大,五臟六腑全是怒氣翻湧。他是她的人,居然敢跑去島外嫖.妓。

田絕再遲鈍也看出來,妙童這是生了大氣。掙紮半天,他終於說出口:“娘子,我,我想娶個媳婦。請娘子允準。”

妙童氣得抽他一巴掌:“你想娶媳婦?告訴你,我不許。”

跟著,她朝田絕走近兩步,右手捏住他的耳朵,力度由輕到重。

田絕聞著那股冷香,整個人徹底石化。

“娘子,你快住手。我……”他呼吸都重了。

妙童手上的動作越發變本加厲,從他耳朵摸到下頜,再摸到胸口。跟著撥開他的領口,將臉貼上去,吐氣如蘭。

田絕只覺身子又熱又硬,心臟都快跳出來。

“娘子,你不要如此……我,我怕自己忍不住。”一雙眼大如銅鈴。

妙童從他懷裏擡起頭,睫毛下流出嫣然笑意:“呆子。你是我的人,不許別的女人碰。”

同時吻上他不薄不厚的唇,輕舔兩下。

終於,一股熱浪沖破田絕心裏的大壩。他瞬間化身為動作敏捷的豹子,抱起妙童往臥室去。

一夜,顛鸞倒鳳,暴風驟雨。

次日清晨,田絕從魚水之歡中醒過神。他想他定是瘋了,竟對主子做下這等禽獸之事。

但是,是真的。身體還殘留一絲歡愉,提醒他昨夜不是春夢。

田絕癡傻盯著床上的美人,許久後唇角輕揚。只要她不嫌棄,就讓他替她做牛做馬也好,他會一輩子護著她的。

妙童著實被折騰一夜,睡得很沈,微蹙的雙眉似含著嗔怒。直到下晌,肚子餓得咕咕叫,她才睡眼惺忪坐起來,露出雪白雙肩。

“餓。”她嘟起嘴,一個字從齒縫中擠出。

田絕如聞天籟:“我已經煮了粥,我去盛。”

妙童瞟了眼他的背影,嘴角輕撇。真是個呆子。

不過他也夠能撐的。天天嗅著惑心粉,居然還能忍三年,比前世的秦壁可強多了。

田絕很快端著吃食進來,一勺一勺餵她,最後還用濕帕子替她擦嘴。

見他眼下發青,妙童故意冷聲問道:“你從早上就一直沒睡?”

田絕嗯了聲。

“那你上來睡。”妙童說完往裏挪了挪,後又躺了下去。她渾身酸痛,怕是得休息好幾日。

田絕瞄了瞄她的臉色,決定還是不要逆著她。於是,乖乖躺到她身側。

可他睡不著,渾身上下充滿力量,一點困意都沒有。躺了半天,妙童一個翻身沖著他,身上的香氣又撲進他鼻子裏。

田絕更覺煎熬。他悄悄盯著閉目的妙童,當看見她手臂上點點紅痕,頓時什麽火都熄了。那些紅痕,都是被他掐出的印子。昨夜她都疼哭了。

過了會,妙童的手臂搭到田絕胸口,柔軟的胸脯也貼著他。又是一番天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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